额我略一世教宗(Gregorio I. 或Gregorio Magno,590-604,通称大额我略教宗)是一位伟大的传播者,他希望教会的牧人也都擅于传播[1]。然而,要成为良好的传播者,必须遵循一些规则,这些规则或可称为传播的伦理学[2]。当今之世无所不传,问题在于:谁是传播者?他们是如何培养的?由谁来判断一项传播是否良好?以什么标准来判断?如何检验一个消息的真伪?

额我略教宗用拉丁文指出四个传播的方式,看起来似乎有文字游戏的意味,但比任何译文更为贴切。他写说:“任何传播可依四个方式来完成:或恶恶(mala male),或善善(bona bene),或善恶(mala bene),或恶善(bona male)”(ComGb V,23,5)。我们来看看他如何解释这一连串的定义:

恶恶:它指的是当恶出现的时候没遭到指责,甚至受到认可,这是最恶劣的传播;善善:指的是当好的事情获得公正合理的传播,并获得赞许,具激励向善的作用;善恶:意指坏的事情亦可传播,只要不予以认同,也算是好事;恶善:即指传播的内容是良好的,却以丑陋、贬抑其价值的方式呈现,这乃是一种恶。

额我略教宗举出圣经上几个例子来说明这四种传播。首先关于恶恶,他举约伯的妻子为例,她给约伯说:“你倒不如诅咒天主,死了算了!”(约2:9)。这个女人唆使丈夫做一件坏事,即诅咒天主(恶),并煽动他这么做,这是恶事;其次关于善善,他举洗者若翰为例,若翰说:“你们悔改吧!因为天国临近了”(玛3:2)。若翰宣报一件善事,即天主的国(善),并指出如何以悔改来迎接天国(善);第三关于善恶,他引保禄宗徒为例,这位宗徒谈到逆性的罪(恶),并加以谴责(善);最后关于恶善,额我略教宗举法利赛人给一个天生的瞎子说的话为例:“你去做他(耶稣)的门徒好了!”(若9:28)。法利赛人蓄意嘲笑、讥讽、诅咒瞎子,这是坏事(恶)但让瞎子成为耶稣的门徒是件极良好的事(善)。

额我略教宗关心教会内的传播方式。在他那个时代传播活动大抵限于口头上的讲道,而讲道乃专属照顾人灵者的职责。这位教宗认为讲道是神父的主要任务;他把讲道当作一种艺术,甚至是“艺术中的艺术”(RegPast1,1),因为讲道事关众人,或更好说事关人的灵魂[3]。人灵的照顾者(牧灵者)并非可以临时充当的,因为这是一种“艺术”,需要学习和锻炼。

“善善(Bona bene)”:知道传播的对象

作个好的传播者,第一个要素不仅要考虑到说的内容、说的时机、说的长短、更要知道说的对象。额我略教宗在他的《牧灵规则》第三部分列出三十六类并行共七十二种不同的听者。由于太多,在此我们仅能举出几个例子。

他写说,为使一项传播起作用,必须留意到听者的条件,因为对象不同,说法就有别,男人或女人、青年或老人、穷人或富人、健康的或患病的、结婚的或独身的、忠诚的或虚伪的:“讲道的人必须注意到听者的程度,好使讲道内容与听者成对比地成长”(道德论约伯:17,38)。

为此,一开始便向初级的听者讲论大道理,毫不顾及他们是刚起步者,这乃是错误的:“教导的人必须留意自己讲论的内容不可超越听者所能领会的程度。他必须给自己设限,并降低自己与听者同水平,因为如果向低微的人讲论崇高的事,不但无益,而且只在举扬自己,不在帮助听者”(道德论约伯20:4)。

“善善(Bona bene)”:谦虚并符合事实的传播

真正的传播者“努力以言语来表达内容并以生活来表现谦虚。谦虚是一总德行之母和导师,应以表样而非仅以言语将之呈现给真理的门徒”(道德论约伯23:24)。光“有高深的学问,而没有谦虚的修养”是不够的(道德论约伯26:43)。

为此,真正的传播者绝不会忘记自己是“向人们谈天主的人,所以他首先应该记得自己也是个贫乏的人,这样他才能够根据自己的软弱来审度如何教导软弱的弟兄们。因此我们承认自己与那些我们想纠正的人无异,甚至我们也曾经像他们那样,只因着天主的圣宠我们不再如此而已。所以我们要本着谦虚的心来纠正他人,我们的言行越是中肯就越能真实地在他人身上看到我们自己”(道德论约伯23:25)。

相反地,“狂妄自大的讲道者以傲慢的态度讲解自以为只有他才懂得东西,以致他的讲道不言行一致,因为他那令人厌恶的骄傲相反他们用言语所播种的”(道德论约伯24:38)。反过来说,“真正的讲道者,他的话来自谦虚深处,足以产生怜悯的效用;他不以自大而以慈悲寻获最大的益处。他藉着爱德使自己与听者产生认同,或使听者与自己产生认同,正如那些藉着从他那里所听到的来教导他,而他也藉着那些聆听他的人来学习他所教导的”(同上)。

“善善(Bona bene)”:扬善有益

讲道首先对那些奉行的人有益:“那藉着讲道公开举扬善的人,增长自己内在的财富;他在不断地以言语的美酒令聆听者享受有益的陶醉的同时,也使自己沉醉在日益丰厚的恩宠饮料中成长”(牧灵规则2:25)。当然,在传播的时候,“一个人会因为没受到重视而产生某种程度的气愤,或因为受到激赏而感到某种虚荣”(道德论约伯19:22)。无论如何,若讲道者因为自己的讲道产生良好的果实而感到愉快,这也不能算是虚荣。

此外,如果讲道者因为合理的酬报而努力讲道,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这倒不是因为讲道的目的在维持自己的生计,而是因为合理的酬劳有益于讲道。为此,一个良好的讲道者并不为了维持生计而致力于讲道,而是接受因为讲道而带来的酬劳”(同上)。

“恶恶(Mala male)”:缺乏准备

良好传播的第一个阻碍是讲者缺乏准备,因为这将导致传播虚假和错误的讯息:“在努力学好之前不可自诩能够教授好这门艺术”(牧灵准则1:1)。这就像一个仅有皮毛医学知识便自吹为医师那样:“缺乏准备的牧人遭真理之声谴责,正如先知说的:‘他们都是些什么也不明了的牧人’(依56:11)。上主厌恶他们说:‘那些管理法律的人不认识我了’(耶2:8)”(同上)。尽管如此,仍有些牧人明明知道自己缺乏准备,却因野心的驱使,“以牧职为借口,汲汲营求声名,渴望成为人师”(同上)。他们实在是“贫于思想,乏于言语”的传播者(道德论约伯8:58)。他们因此成了“引人丧亡者”(牧灵规则1:4)[4]

从另一方面说,“有些具有崇高道德素养并具备卓越能力引导他人者,他们纯净持守贞洁,严守刻苦,富有教义才识,谦虚有容,具权威尊严,良善慈悲,坚持正义”,虽然如此,却“拒绝承担讲道的重任”(牧灵规则1:5)。可是当天主真正召叫他时,若拒绝召叫绝非真正的谦虚,并有矫饰之嫌,总之是缺乏爱心:“当耶稣问伯多禄说:‘若望的儿子西满,你爱我吗?’,由于西满立刻答复爱他,耶稣于是说:‘如果你爱我,就牧放我的羊群’(若21:15-16)。如果牧灵的职责是爱的考验,那么一个有才德的人拒绝牧放天主的羊群,乃是不爱最高牧人的表征”(同上)。

“恶善(Bona male)”:该传播而没传播,是有罪的缄默

恶劣的传播可以不同的方式发生,例如一个人“有能力宣讲,却缺乏深入的思想,或者有深入的思想,却讲不出半句话来”(道德论约伯8:58)。另有一种情况是有些人因为疏忽或懒惰、或因为害怕而不敢说出该说的。这就像“一名医生看到一个必须动手术的伤者,却拒绝为他开刀。就因为这样的怠惰他必须对弟兄死亡负罪责”(牧灵规则3:25)。这个比喻对牧灵的人同样有效:“那些知道人灵的创伤、却拒绝用天主的话加以医治的牧人,该知道他们所犯的罪过”(同上)。

福音中上主多次谴责怠惰的仆人:“我们记得那懒惰的仆人没有以天主赐给的塔冷通结出善果,于是遭到塔冷通被收回的惩罚”(同上)。同样,那些“剥夺处于罪恶中的兄弟听道权利的人,也剥夺了这些弟兄临终时偿罪的机会”(同上)。要是人们陷于饥饿,而地主却把粮仓掩盖起来,则地主该当对人们饿死负责。那么“当宣道者看到人灵饥渴天主的话,却不分施他们所领受的恩宠食粮”,我们对此该说什么呢?

额我略教宗以为,忽略讲道的职责是严重的过犯。谁该讲而不讲,就是怠职:“那些受托付的人背弃天主,我们却闭口不说!他们陷于邪恶的行径,我们却没有伸出纠正的手!他们每天因自己的许多罪行而逐渐丧亡,而我们看到他们正走向地狱却无动于衷!”(有关福音的讲道1:17,14)。经常发生“说不该说的,不说该说的”事(牧灵规则2:4)。一席“鲁莽轻率的谈话”足以陷听者于错误,但“有罪的沉默也会令那些有待教导的人陷于错误”。事实上,经常看到“缺乏责任感的牧人,为了不失去大众的青睐,不敢坦诚地说该当说的”(同上)。他们就像雇佣,“一旦狼来了就逃跑,躲在沉默中。上主用先知的话谴责他们是:‘不会叫的哑巴狗’(依56:10)”(同上)。他们“不知道用自由的话维护羊群,反抗世上的强权”(同上)。“一个害怕宣讲真理的牧人,这不是缄默掉头而逃是什么?”(同上)。“一名不讲道的司铎,就如一个哑巴的宣讲者”(同上)。

大额我略教宗于是谦虚地请求教友为他祈祷,好使身为讲道者不至于逃避职责:“请为我们祈祷,好使我们能相称地为你们服务,我们的舌头不至于说不出劝勉的话,在公正的审判者面前不至于负缄默的罪,因为我们负有讲道的职务”(有关福音的讲道1:17,3)。有时候讲道者因为自己的罪过而缄默,有时候则是教友们的罪过阻止他讲话。无论如何,“可以肯定的是,牧人的缄默有时对他有害,但对托付给他照顾的教友则绝对有害”(同上)。

“善善”:谨慎的传播

总之,在传播上有时需要适当的保留,以谨慎的态度讲述。额我略教宗写说:“许多事情即使都是已知的,但也应该谨慎地予以遮羞。罪人固然知道他的罪行无所遁形,但也羞于广传自己的罪过。许多罪过即使恶名昭彰,也需要当事人虚心承认,但不宜在大庭广众之前公开纠正。时刻未到即对伤口开刀,只会造成更大的伤害。在错误的时间服药必然失去效果”(牧灵规则2:10)。

在大庭广众前讲话的人,经常只会暴露自己的无能或愚蠢,因为有能力又明智的人不多。为此,一位良好的讲道者“非常担心他通过言语所表达的;他观察到很多人认为缄默最是安全,可能的话宁愿不开口;他发现那些在圣教会内因为地位低微而躲在静默中的人最为幸福”(道德论约伯23:8)。总之,“这样的人由于需要而接受讲道的职务,因为爱德迫使他讲话以维护圣教会,事实上他偏爱缄默。他在专心讲道的同时,心灵已飞向静默”(同上)。

“恶善”:事情固然真实,讲述态度却傲慢

损害传播、使之白费或产生适得其反效果的第二种态度,就是以傲慢的方式讲述真实及合理的事:“在圣教会内也有很多人不细心努力以适当的方式来传播他们所知道的公正的事”(道德论约伯序言19),“他们不知道谦虚地传播他们所教导的”(道德论约伯23:23)。

有些人的信德固然无可指责,却目中无人:“他们的信仰虽符合教会的正统,但他们的骄傲使得他们无法获得天主的接纳”(同上)。他们“确实宣认信仰天主,但他们的骄傲远拒了天主”(同上)。自大的人“越是自以为公正,越不同情他人的痛苦。他们不知道对别人软弱的痛苦感同身受,不知道同情他人的疾苦。由于自视很高,所以对卑微的人无法具有同理心”(道德论约伯26:6)。

“恶善”:口是心非,言行不一致

另一个破坏良好传播的现象就是口是心非,言行不一致:“所以,要是有人苛求圣德,却在言行上伤害他人,他最好是以世俗人的身份从事世俗的工作,而不要担任神圣的职务,免得以自己的罪过给他人立恶表”(牧灵规则1:2)。事实上,“行为轻佻者的话很难被接受”(有关厄则克耳的讲道1:3,4)。“真正讲道者的生活若不与他所宣讲的相符,无法达至完美的境界。所以讲道的必须言行完全一致”(道德论约伯31:44)。

事实上,“先行而后说的人,他的教导才有权威。当良知制止你讲话时,你就不敢再讲下去”(同上)。“要是我们的言语有行动为证,则我们是以真理向他人讲论正直的事”(有关福音的讲道1:17,10)。

为此,负有讲道职责的人,“他务必细心反省自己所说的,以免因自己正确所宣讲的而自视非凡,以致言行相悖,如此才不至于口是心非,自己内心失落他向教会团体宣报的平安”(道德论约伯23 :8)。

“恶善”:繁琐杂乱的讲道

繁琐杂乱的讲道也会破坏传播:“经常,言语失落效用乃因为累赘,不合乎时宜和缺乏谨慎所致。这使讲道者不光彩,因为他没能使听者受益”(牧灵规则2:4)。身为牧灵讲道者,不但不该说有害信仰的事,“也应该避免冗长、无头绪的讲道。当一篇繁琐累赘的讲道传到人心深处时,经常已失去了它的效用”(同上)。有效用的话就是“适于听者灵性的进步”,可成为人们“日后默想的种子”(同上)。

讲道者是真正的“话语的播种者”。“讲话有条理就可以激发信友内心的反省,欠缺思考的饶舌只会散播对教友有害无益的稗子”(同上)。没错,圣保禄宗徒给弟茂德写说:“我在天主和耶稣基督前…恳求你,务要宣讲真道,不论顺境(opportuno合乎时宜)或逆境(non opportuno不合乎时宜),总要坚持不变”(弟后4:1)。然而他在提到“逆境(不合乎时宜)”之前,先强调“顺境(合乎时宜)”,因为“听者内心若听不到顺境(opportuno合宜)的话语,则逆境(importunità不合时宜)的话将因其本身的卑鄙而使他们意志消沉”(同上)。

如果讲道是牧人的职责,那么随意以任何方式讲是不够的:讲道是一种艺术,必须用心培养。大额我略教宗说:“牧人讲话时必须非常谨慎小心。让激情和冲动来左右讲话,会因错误而伤害信友的心。有时某牧人刻意显示自己的智慧,结果愚蠢地破坏教友们的团结。为此耶稣说:‘在你们中间当有盐,又该彼此和平相处’(谷9:50).盐指的是言语的智慧。谁准备谈论高深的话题该小心,免得他的讲话伤害到听众信德的合一”(牧灵规则2:4)。“听者的心经常受到冗长的讲道所困扰”(道德论约伯17:38)。

“恶恶”:“假新闻(Fake news)”

假新闻的战术手法就是使用一些毫无根据、似真非真的伪造资讯来混淆真实的消息,以便使视听者迷失方向:“他们经常把真实和虚假的混搅在一起,好使人们更容易相信他们的谎言,以为其中必有真理”(道德论约伯23:27)。“狂傲自大的人就有这种劣根性,当他们过度痛骂他人的时候,就一面申斥一面说谎;当他们无法正当地批评事实时,就用谎言来批评那些根本不存在的事物”(道德论约伯26:16)。

当一个人把灵性的话和空洞的话混淆在一起时,就可以从他的语调中听出虚伪的声音:“目中无人者就有这样的本性,他们在谈到真实和灵性的事物时,因为内心的骄傲,便立刻以空洞、傲慢的话参杂其间”(道德论约伯24 :36)。然而,若听者非愚蠢的人,当会发现讲者的虚伪,不但不会敬仰他,而且会轻视他。结果是“当愚蠢的话参杂在智慧的话中时,听者不但鄙视愚蠢的话,连智慧的话也不被重视了”(道德论约伯23:28)。

真正的传播者就如先知,当他们发现自己说了不太正直的话,会立刻纠正自己;至于虚伪的传播者,一如假先知,“会执迷于他们的虚伪”(有关厄则克尔的讲道1:1,17)。于是造成“宣讲错误的人会设法强化他的演讲能力,膨胀自己,轻视他人:他藐视众人,自以为是唯一的老师”(道德论约伯17:6)。

“恶善”:过分寻求赞赏

今天,人们都在社交网站上细数获得多少点赞(like)。这种现象显示过度的自我陶醉,导致唯我独尊和自我中心的心态,就如大额我略教宗指出的:“这些人不关心他们的听者的生活,只在乎自己个人的成功,因为他们只知道说那些会激起鼓掌的话”(道德论约伯8:27)。就因为这样,他们终将伪造、篡改天主的话(参见格后2:17):“奸夫在性结合中寻找的不是生育子女,而是肉体的快感。因此,寻求虚荣的人乃是个堕落者,他掺假天主的话,藉着神圣的讲道不为生育天主的子女,而为彰显自己的才识”(道德论约伯16:74)。

当然,一个人只要不专注寻求激赏,而是为了吸引听众接纳真理,大可以为自己公正的讲话感到光荣。可是骄傲的人“既然在天主面前找不到为自己的良知作证,于是想办法在人们面前为自己寻求作证,要是找不到,甚至还可无耻地谋求,他们只歌功颂德自己的才识”(道德论约伯16:42)。

“善恶”:也应触及棘手的议题

讲道者也应该正视棘手的议题,例如关于“性”的问题,好能形成正确的良知意识。议题之一是向对性有过负面经验的人谈有关性的话题,之二是向毫无性经验的人谈这件事(参见牧灵规则3,28)。对前者应该邀请他们“细心反省天主以慈爱的胸怀,在我们悔过自新后向我们展现的怜悯”;对后者则应该警惕他们,不要自以为比他人好,因为每个人始终都暴露在诱惑之下。再说光是保持贞洁的生活并不够,因为这或将导致不愿生育:“经常的情况是:犯了罪过之后皈依度爱情的生活要比守护贞洁至麻木不仁更中悦天主”(同上)。

为大额我略教宗来说,视、听、味、嗅、触五种感官是“灵魂走出自己,渴望那些不属于其本质的事物的管道”(道德论约伯21:4)。这些感官是灵魂的窗户,“当情欲经由肉体感官衍生,进入灵魂深处时,死亡便从这些窗户侵入心内”(同上)。任由自己漫不经心地观望一切,足以带来严重的后果:“谁不谨慎从肉体的窗户向外张望,即使无心,也会堕入罪恶之中,被欲望所缚,开始渴望并非他真正需要的东西”(同上)。不知道控制自己的目光是幼稚或年少无知的表现:“肉体的诱惑力是强大的,美好的形态一旦经由眼睛黏附在心中时,要铲除它需要顽强的奋斗”(同上)。因此,“为了保护内心的纯净也必须遵守外在感官的规矩”(同上)。

只要我们留意今日色情网站之多和上瘾者之众,包括少年,当可以发现大额我略教宗的反省多么具现实意义。今天没有任何罪恶比色情更能在网络上找到广大的公共空间。

“恶恶”:称赞那该受谴责的

无可否认,责备的语气最难拿捏,因此许多讲道者都尽量避免责备。大额我略教宗以圣经的话指出这种的缺失:“你的众先知有关你的神视,尽是虚幻欺诈;他们从未揭露你的罪恶,以挽回你的命运(哀2:14)”,他评述:“圣经谴责这些看到虚伪的人,因为他们没有训斥罪过,却由于害怕而虚伪地恭维犯罪者,保证他们不受惩罚”(牧灵规则2:4)。

为此,牧灵讲道者的义务就是纠正过错,一如父亲纠正子女那样,是建设性的而非破坏性的。不幸的是大额我略教宗说:“责备的言语应是唤醒良知的关键,人们却不知道善用。的确,犯罪的人经常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而责备就是把他的罪过摊开在他眼前”(同上)。总之,“正直的讲道者在严格纠正过犯的同时,不会失落他内心的祥和慈善”(道德论约伯24:42)。他们表现如耶稣:“他们为罪人的生命哭泣,一如耶稣为耶路撒冷哭泣那样(路19:41);他们为托付给他们照顾的人的善行欢欣,他们爱行为正直的人,一如我们的救主爱那个遵守诫命的青年;他们忍受凌辱但不报复,反以温良相待,一如耶稣;他们像救主那么热爱正义,用鞭子把在圣殿里做买卖的人赶出去,推翻他们的摊位,将钱庄的桌子推倒,把兑换的钱币丢在地上;公正的讲道者即使反应强烈但也设法抱持谦虚,一如我们的救主说的:‘你们跟我学习吧!因为我是良善心谦的’(玛11:29);他们也爱那迫害他们的人,一如上主在受难时为迫害祂的人转祷;他们为弟兄受苦,一如生命的创造者交出自己的生命为大众做赎价”(有关厄则克尔的讲道I:2,19)。

必须视情况衡量哪种态度最适宜:“有圣德的讲道者知道以双重尺度调度他们的教导艺术:当他们面对一个过错时,知道何时该严厉指正,何时该谦虚地劝勉”(道德论约伯24:42)。反过来说,狂傲的讲道者东施效颦,“以尖酸刻薄的话纠正他人,不知道以谦虚的话劝勉。他们与其态度温和,反而表现可怖。他们由于不知道冷静地警告犯过者,所以无法忍住愤怒,甚至也以过分的语气咆哮那些举止良好的人”(同上)。

“善善”:激励的话

最后,欲使传播生效,就该具“激励”的功能,话语应该“激发所要触动的心灵”,必须使人“心生渴望”。如此,讲道者谈及“天主的国度”时,才会产生良好的效应(有关厄则克尔的讲道I:3,5)。为了不使讲道沦于空泛,不足轻重,简单的话语也足够了,只要他“也具有同样的热忱”即可(同上)。的确,“出自冷漠内心的话无法点燃听者内心对天上事物的渴望“(道德论约伯8:72)。

为此,“天主圣神呈现火舌的形象,为的是使祂所倾注的人都能满怀热火地接纳祂的话。所有宣讲信德的人都具有火舌,为的是当他们宣讲必须爱天主的时候,能让聆听者内心充满热火。的确,教导者的话若无法燃起爱火,就白讲了”(有关福音的讲道II:30,5)。“就因为如此,圣神以火的形象停在首批牧人头上,在充满他们的心之后,使他们立刻能成为祂的使者”(牧灵规则2:4)。

结语

继大额我略教宗之后,恐怕没有一位教宗像当今教宗方济各一样以自己的讲道为榜样,强调讲道乃传播福音的艺术。《福音的喜乐》劝谕大部分的内容都集中于这个议题[5]。这道劝谕虽然未曾提到大额我略教宗,然而劝谕中许多地方都符合大额我略教宗的教导。

关于讲道,教宗方济各留意到不论是教友或神父们“都为聆听和宣讲所苦”(《福音的喜乐》劝谕135号);“这就要求讲道者的话不要过长”(劝谕138号);“上主与祂的子民的对话必须透过讲道者亲切的接近、语调的温暖、风格的温良、举止的喜乐来培养和促成”(劝谕140)。也因此,“一个融入当地文化的讲道所面对的挑战就在于如何传递福音的纲要,而非思想或无条理的价值。你的纲要在哪里,你的心就在那里。阐明纲要与讲论杂乱无章的思想两者之间的差别,就如心热和厌烦两者之别”(劝谕143)。

这两位教宗即使在用语和时代上不同,但他们在教导上的相似之处仍有很多资料可供援引论证。教宗方济各也谈到“艺术”,但用于灵修的陪同上,他警惕说:“陪伴若沦为使人更封闭自己的某种疗法,而不再与基督一同走向天父,则产生反效果”(劝谕170号)。

但愿这两位教宗有关讲道艺术的反省,也能提供给那些在圣堂之外的公共场合中工作的人有效的提示!传播一事只有是真实的才是好的,但寻求真理不是容易的事,它要求严格的心智训练和坚固的道德涵养。

  1. 大额我略教宗拒绝某些人要给他的“大公宗主教Patriarca oecumenicus”的头衔,宁愿称自己为“天主众仆之仆Servus servorum Dei”。V. Paronetto的专著《Gregorio Magno, Un maestro alle origini cristiane d’Europa 大额我略教宗,欧洲基督信仰初期的导师》,Roma, Studium, 1985, 至今仍然有其价值。
  2. 本文引据大额我略教宗的这些著作:Regola pastorale(牧灵规则RegPast); Commento morale a Giobbe(道德论约伯ComGb); Omelie su Ezechiele(有关厄则克耳的讲道OmEz); Omelie sui Vangeli(有关福音的讲道OmVang)。所有这些著作的意文翻译本见于Opere di Gregorio Magno, Roma, Città Nuova, 1990-2014。我们从这些著作的译文摄取内容,但略作修饰。
  3. “灵魂”一词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见于教会词汇中;教会不再谈“照顾灵魂”,不再说“灵魂的得救”,虽然《天主教法典》结语说:“灵魂的得救乃最高法律(Salus animarum, suprema lex)”。灵魂这个名词,只要它指的是向超性界敞开的整个的人,就应该恢复使用。事实上教会并不仅关心“人”(persone)之为物,更关心整个人的终向,关心人终究要回到天主那里,“灵魂”这个名词所显示的意义正在于此。
  4. 在大额我略教宗时代,司铎的培育都由当事人主动学习或由隐修院负责教导。特利腾大公会议(1545-1563)后才设立修院和神学院培育司铎。
  5. 参见教宗方济各《福音的喜乐》劝谕有关在当代世界中宣讲福音的话(2013年11月24日,135-175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