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2月,巴西人佩德罗萨(Adriano Pedrosa)被任命为第60届威尼斯双年展艺术总监。自2014年以来担任圣保罗艺术博物馆(Masp)馆长的佩德罗萨现年59岁,在完成法律学业后,他开始了艺术评论家和策展人的职业生涯,多次为圣保罗双年展以及2011年伊斯坦布尔双年展的策展工作做出了贡献。佩德罗萨是首位来自南半球的威尼斯双年展总监,此外,只有尼日利亚裔但加入了美国籍的恩韦佐(Okwui Enwezor)担任了2015年的总监。双年展的标题取自巴黎艺术家团体克莱尔·方丹(Claire Fontaine)的座右铭,这一由不同颜色霓虹灯雕塑组成的标题以多种语言遍布于2024双年展的各个角落。

佩德罗萨将332余名艺术家汇聚于威尼斯。他们大多并不知名:至少在欧洲是这样。之所以如此,正如佩德罗萨本人所言,是因为他们来自南半球,而对南半球的一概否定是一种“历史性错误”,而且这一错误历时已久。他希望通过此届双年展,一场展示解放性图象的展览来弥补这种过错。本届双年展于2024年4月20日至11月24日举行。

花园区大型中央展馆内的展览

尼尔·亚尔特(Nil Yalter)。进入庄严的花园区大门之后,一个于1973年制作的圆形小帐篷伫立在圆形入口处的中央,它的制作者是一位生活于中亚和安纳托利亚(Anatolia)的妇女,那是一个仍有半游牧民族出没的地带。帐篷上用移民聚居城市的语言写着土耳其诗人、流亡者纳齐姆·希克梅特(Nâzim Hikmet)的一句话:“流亡是一项艰苦的工作”。1938年出生于开罗的尼尔·亚尔特坐在入口处。在双年展开幕式上,86岁高龄的她被授予金狮奖,以表彰她一生中的艺术成就。

萨米亚·哈拉比(Samia Halaby)。穿过色彩斑斓的画作,参观者满怀惊讶地进入花园区中规模最大的展厅。在这里,来自南半球、非洲、亚洲、中东及拉丁美洲的37位艺术家展示了多彩多姿的创作灵感来源以及色彩、记忆与叙事理念:介于宇宙和自然、神圣和神秘之间的古老土著编织、陶瓷、纺织品和拼贴画(patchwork)、书法、写作,还有手稿及陆地、高空和城市景观。

赛义德·海德尔·拉扎(Sayed Haider Raza)。这是一位已经过世的印度画家(1922-2016年)。他出生于中央邦(马迪亚普拉德什)Madhya Pradesh一个名叫(巴巴里亚)Babaria的村庄,曾在那格浦尔(Nagpur)和孟买(Bombay)学习绘画和艺术。印度独立后,他于1950年移居巴黎,在国立高等美术学院(École Nationale Supérieure des Beaux-Arts)继续深造。在这里,他面对西方艺术的挑战,始终坚定地沿着存在主义思想寻求新的个人艺术形象。

让他对国外着迷的是以巴黎视角接触欧洲文化。此中所涉及的并非一种约束,而是一个固定的立场和观点。虽然巴黎对他来说已是一种异域生活,但它从来不是一个扎根的地方。法国首都令他迷恋,为他提供了对欧洲建筑、艺术、音乐、文学、哲学和清晰的生活方式的全新认识。然而,他不但从未背弃印度传统,反倒是对异国他乡的生活提出了质疑,更准确地说,对它的接受使他对生活有了新的觉悟。最终,这位艺术家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热切地融入了这个新世界。

作为巴黎的年轻艺术家,拉扎逐渐形成了一种与印度传统形成鲜明对比的独特的现代色彩抽象艺术概念。20世纪70年代,其作品的主题是正方形、三角形和圆形。从20世纪50年代末到2012年,这位艺术家在巴黎度过了他的整个艺术生涯,正是这种连续性不断地推动着他的艺术创作。

在双年展的首个花园区展厅,有一件作品格外引人注目:Offrande,1986年(布面丙烯,100 x 100 厘米)。由此,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这幅具有典型印度土地颜色的象征性作品很早就进入了他新创作的抽象作品中。在这里,赭石、绿色、棕色、深红和深黑色等泥土色加入了印度的精神和哲学传统。这些颜色让人联想到养育了这位艺术家的中央邦的焦土和烈阳下的森林。

观众被要求面对画作,将视线转移到一个不同高度并投向不可见的深度空间。就像拉扎曾经说过的那样,“第三只眼”的力量可以穿透世间的一切表象,唤醒那些让他看到bindu(“点”)且同时被它触动的能量。在这里,观众不再仅仅通过目观,而是用所有感官和精神力量来体验作品,这与拉扎经常重复的一句古波斯格言相得益彰,那就是:“目闻耳见”。Prakriti可能是一个会被拉扎用以指代这种内在感知方式的印度语词汇:这个概念指的是宇宙原质,它仍然与其他世界相关,是一个拉扎在其艺术生涯中始终抱持的观念。

这位艺术家的画作被世界上一些最负盛名的展馆推出,其中包括在印度、欧洲、日本、北美以及塞内加尔达喀尔(1992年)、古巴哈瓦那(1987年)、圣保罗(1958年)和威尼斯(1956年)等地的重要双年展上,然而,使他声名鹊起的却是2022年在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举办的个人回顾展。

克莱尔·方丹(Claire Fontaine)这位艺术家说:“我认为,帮派、黑手党、集体、网络和团伙的形成是在敌意林立的资本主义体系中生存并改变这种现象的一种方式。在我们都非常关注自己的身份和个人创伤的时候,克莱尔·方丹的艺术是对似乎已不合时宜的“制度”的宣战。写着“资本主义扼杀爱”与“#metoo”等标语的霓虹灯牌在时尚T台上发出怒吼。此外,今年双年展的标题“处处都是外人”也让人回想起克莱尔·方丹。在近10年中,佩德罗萨对他念念不忘。

花园区内的各国捐款

德国国家馆国家馆标题为《阈限》(Thresholds)艺术家:耶尔·巴塔纳(Yael Bartana)策展人:恰拉·伊尔克(Cagla Ilk)导演:埃尔桑·蒙德塔格(Ersan Mondtag)。德国国家馆是一个同时承载着矛盾与痛苦的保护性空间。

最初,导演蒙德塔格的注意力聚焦于他祖父的故事,“作为客籍工人,祖父虽然在1968年期间的德国干着脏活累活,自己倒也觉得很充实,不理解那些想把他从资本主义中解放出来的学者。他认为赚钱是件好事”。和第一代移民中的许多人一样,这位导演的祖父在退休前因癌症去世,这可能是因为他的工作与石棉有关。

蒙塔格在展馆内构建了一座多层房屋,粗糙的外墙让人联想到20世纪60年代的柏林公寓。安置在最高层的大型视频使其看似是为他已故祖父而建的纪念馆。

倘若从侧门进入德国馆,你可以看到一个空间站模型。这是耶尔·巴塔纳作品的一部分,她于1970年出生于以色列,在德国居住已有15年。她的影片在主厅放映,其中所展示的是在森林中手持火把的年轻人。这部影片用意何在尚不清楚:也许是为了展示一个后生物世界,在这个世界中,动物、人类和植物之间的屏障已荡然无存。

嘉都西会(Certosa)修院上的声音之岛位于嘉都西会修院旧址。花园区德国馆中的蒙塔格和巴塔纳均以物质性为创作基础,而在主岛之外的嘉都西会修院小岛上,一切都显得如此短暂,以至似乎是形而上的。音乐家和声音艺术家罗伯特·利波克(Robert Lippok)、妮可·勒惠利耶(Nicole L’Huillier)、迈克尔·阿克斯塔勒(Michael Akstaller)和扬· St. 维尔纳(Jan St. Werner)推出的是音响创作。这些作品是如何与展馆互动的?在此,取名《阈限》的这一标题仍在展馆中发挥着作用,这些标题是否已经在嘉都西会修院上得到了隐喻性的展示?

这个小岛通过一条长长的人行天桥与汽船码头相连。利波克在地下挖了一个高光银质低音炮(扬声器),成功地让它在小岛上发出轻轻的嗡嗡声。穿过他的“音区”之后,人们终于来到了15世纪的嘉都西会修院遗址,那景象虽颓废却又如诗如画。维尔纳在这座古老修道院的中心安装了一个扬声器,扬声器不停地旋转,它对着墙壁发出的混合音响以变化无穷的干扰的形式被折回。

更令人惊讶的是阿克斯塔勒在林间空地上用扬声器播放的声音所产生的回声效果。勒惠利耶则将大型硅胶防水布悬挂在树枝上,并在其中内置了麦克风,这不仅能捕捉到风吹雨打的声音,还能让它们响遍整个小岛。约尔格·海因茨舍尔(Jörg Häntzschel)热情地评论道:“只有给大自然装上一个麦克风,人才能遁世”。

自第一次世界大战以来,这个小岛变成了营地、炮弹试验站和造船厂。它的粘土上疮痍满目,遍布着过去千百年来的历史建筑遗迹。此外,岛上的堡垒和军事掩体也正在慢慢被植被吞没。潜伏在这座小岛上的还有时间的阈限,只不过它发出的是一种不同的声音。

大不列颠。艺术家:约翰·阿科姆弗拉(John Akomfrah)标题:彻夜听雨》。阿科姆弗拉关于过去和现在的种族主义的视觉课程是其视频艺术之最。在本届双年展上,他与策展人塔里尼·马利克(Tarini Malik)一起,在英国新古典主义馆内联手创造了一个关于气候危机的声音之旅,为人们的心灵和感官创造了一个真正的艺术影院。

阿科姆弗拉视频艺术的魅力在于将审美观、文化与政治评论、视觉与听觉印象妙趣横生地贯穿在一起,既与此届双年展的社会政治口号桴鼓相应,又不至成为令人厌烦的说教。按照长诗的基本细分,阿科姆弗拉的音像宇宙之旅的八个站点被称为颂歌(Cantos),其中涉及到美国作家埃兹拉·庞德(Ezra Pound)未完成的诗作。

阿科姆弗拉的作品之所以令人印象深刻,是因为他将关于移民、气候危机和殖民历史的不同叙事巧妙地贯穿在了一起。作为一名国际艺术家,其宗旨是加强人们对当今重大问题的认识。为了能够创造出感人至深的画面,他在视频展示中将最新录制的影片与档案资料结合在了一起。

阿科姆弗拉对双年展的贡献被策展人马利克恰当地称为“不朽”。同样,许多参观者在穿过八首颂歌的“黑色立方体”之后,也会有同样的感受。

奥地利。艺术家:安娜·杰莫拉瓦(Anna Jermolaewa)。策展人:Gabriele Spindler。作为奥地利对2024年双年展的贡献,杰莫拉瓦(Jermolaewa,1970-)的作品从她作为政治难民的移民经历到推翻及和平反抗专制政权的迹象。这位艺术家出生于列宁格勒(Leningrado),20世纪80年代末加入了反对党民主联盟,并担任该党一份周刊的联合编辑。虽然那是一个glasnost’ (透明)和perestrojka(重建)的时代,但杰莫拉瓦和她当时的丈夫还是成为克格勃的猎物,因此,两人不得不在1989年逃离苏联。

概念艺术家杰莫拉瓦在奥地利展馆发表了一个指向俄罗斯政权的微妙评论。她在青年时期居住在列宁格勒,当时,每次在电视上看到《天鹅湖》都会在她内心引起一种警觉。那时候每个人都知道,一定发生了某种政治上不可预知的事件,比如勃列日涅夫之死。

自1989年在奥地利获得政治庇护之后,杰莫拉瓦一直在那里以概念和诗意的方式创作日常作品。她的艺术作品通常以自己对地点、环境或事件的记忆为出发点,然后她对这些记忆进行解密,并从其集体意义和相关性的角度进行研究。她的作品包括视频、装置、图画和照片,引导我们更仔细地审视我们社会中的社会和政治互动。正如维也纳记者阿尔穆特·斯皮格勒 (Almuth Spiegler) 指出的那样,从那时起,杰莫拉瓦本人就开始在电视上拍摄芭蕾舞剧,并将舞台中心交给了逃往奥地利、担任乌克兰切尔卡瑟(Čerkasy)一所芭蕾舞学校校长的芭蕾舞演员兼编舞奥克萨娜·谢尔黑耶娃 (Oksana Serheieva)。作为她的舞蹈研究的联络点,杰莫拉瓦正在为那些在林茨(Linz)艺术大学学习她所学专业的难民提供各种帮助。

美国。艺术家:杰弗里·吉布森(Jeffrey Gibson)。标题:《我置身的空间》(The space in which to place me)。这是美国本土艺术家首次代表美国参加双年展。吉布森(1972年出生于科罗拉多州)是切诺基人和乔克托人的后裔,他以欢快的色调力量从殖民征服中得到解放。今年的新举措是选择了个人表演。策展人凯瑟琳·阿什·米利(Kathleen Ash-Milly)也属于一个土著民族–纳瓦霍族。她是波特兰艺术博物馆和新墨西哥州圣达菲遗址的美国原住民策展人。吉布森是密西西比乔克托印第安人部落成员。

他顺应时代潮流,将各种主题与音乐和流行文化的影响相结合,创作出色彩鲜艳的绘画和雕塑作品。展馆的外墙上画满了一个彩色图案,八面旗帜在展馆前迎风招展。开放式的内院中央,一组空旷的鲜红色基座格外引人注目。展馆内部,11幅绘画、9座珠绣雕塑、两幅壁画和一位舞者的迷幻表演营造出了一个欢快活泼的世界。

吉布森的绘画作品由几何图形和形象图案(如鸟类或人物)组成,并经常辅以19和20世纪美国文献中的文字或短语。他喜欢说这是一种“综合艺术”,揭示了另一个世界。这些图像让人回想起20世纪70年代的迷幻壁纸图案,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其标题,如We will be known forever – by the tracks we leave(我们留下的足迹将永不消逝)The Great Spirit is in all things(万物有灵)、If there is no struggle – there is no progress(没有斗争就没有进步)。

吉布森希望通过珠饰而强调手工艺在土著人民历史中的重要性,长期以来,手工艺被贬低为非艺术,而他则希望利用手工艺来解决土著人民的历史性创伤,因为其制作过程蕴含着某种治愈的意义。

兵工厂里的两个国家馆

墨西哥。艺术家:艾里克·梅因伯格(Erick Meyenberg)。标题:«As we marched away, we were always coming back…»(《当我们离开时,我们总会返回…》)。策展人:塔尼亚·拉加索尔(Tania Ragasol)。展馆中这一引人注目的视频装置以陶瓷人物为点缀,并以纸牌游戏的方式进行解说。它讲述了墨西哥、意大利和阿尔巴尼亚这三个连接在一起的国家,真实地反映了多达一家的迁徙之旅。这个家庭的成员离开了阿尔巴尼亚,在意大利重建了新家。然而,他们总是回到曾经离开的地方。在此,我们发现的并不是什么新的风景,而是各种经历、新的行为方式、家庭纽带、自然、人性以及共同餐桌上的许多新事物。

梅因伯格于1980年出生于墨西哥城,他的父母分别来自德国和黎巴嫩。墨西哥馆的参观者会希望认识和了解这种多样性。这对他的观察和研究方式提出了挑战。决定性因素不仅是身份、历史和发展问题,还有社会和文化中的性别社会行为。这些研究显示,梅因伯格的个人艺术史具有丰富的创造力,也在国际博物馆、基金会、画廊和展览中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其中首先是在墨西哥,在那里,埃里克开始以一种活跃的方式发展自己的艺术,但这也同样发生在柏林和拉霍亚(La Jolla,加利福尼亚)等具有挑战性的城市以及许多其他地方。

秘鲁。艺术家:罗伯托·瓦尔卡亚(Roberto Huarcaya)。标题:«Huellas cósmicas, Cosmic Traces»(《宇宙足迹》)。策展人:亚历杭德罗·莱昂·坎诺克(Alejandro León Cannock. Huarcaya)。1959年出生于利马的瓦尔卡亚在兵器展厅展示了宇宙足迹,一幅在亚马逊雨林拍摄的长达30米的摄影作品,在幽暗的秘鲁馆内,它宛若划过夜空的银河。这幅作品旁边还有一个射灯下的独木舟形状的木雕:它是由安第斯山脉阿亚库乔(Ayacucho)地区的土著陶艺家安东尼奥·帕雷哈(Antonio Pareja)创作的,是双年展主题 “迁徙”的恰当象征。

瓦尔卡亚是本届双年展上少数几位涉及摄影,尤其是摄影领域内采用实验方法的艺术家之一。他的作品《Amazogramas》(2014年)和《Danzas Andinas》(2019年)涉及亚马逊和安第斯地区及其各自的人口。他还以许多摄影装置作品而闻名,如 Recreaciones Pictóricas (2010),其中展示了艺术史上从蒙娜丽莎水仙的各种图标。

由亚历杭德罗·莱昂·坎诺克策展的秘鲁馆展出的摄影作品取自一棵30米高的棕榈树,由于画面抽象,它乍看起来难以捕捉。

全市的会外活动

圣座。标题:《用我的眼睛》。朱代卡(Giudecca)女子监狱 – S. Eufemia,712。策展人:巴黎蓬皮杜中心的基娅拉·帕里西(Chiara Parisi)和布鲁诺·拉辛(Bruno Racine)。圣座选择朱代卡岛上的女子监狱作为其展馆的所在地。今年,圣座展示了一个由八位著名艺术家参与的充满希望的项目,他们分别是:Maurizio Cattelan、Bintou Dembélé、Simone Fattal、Claire Fontaine、Sonia Gomes、Maria Corita Kent、Marco Perego & Zoe Saldana 和Claire Tabouret。

Cattelan在小堂的外墙正面画上了一双巨大的脏脚。出展的Kent(1918年生于波士顿)的装置作品是一份反对不公正与贫困的宣言。在她的一生中,这位美国修女及流行艺术家始终在努力面对激发创造力的问题,她的机敏吸引了大批门徒。她曾在洛杉矶的圣心学院(Immaculate Heart College)任教,在她去世近40年后的今天,她的照片随着《平凡的事物将成为我们的标志》(Ordinary Things Will be Signs for Us)一书的出版而被推出,这些照片展现出一种非凡的新鲜感、时效性和活力。这一切都在见证着一种巨大的能量。

艺术团体Claire Fontaine以写着“我们会在晚上陪着你们”这一霓虹灯牌提醒人们,晚间在庭院里放风的囚犯们希望不会被忘记。Tabouret重新加工了囚犯们心爱的照片。Gomes将改造过的囚犯服装面料悬挂在废弃小教堂的天花板上,从而营造出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混合媒体装置。

被关押在朱代卡女子监狱的囚犯共约90名,其中20人参与了展览,在警察的监督下,她们为每次最多25名的访客充当陪同。在这所隐藏着的监狱的残壁中,这些囚犯对这一项目表现出了极大兴趣,以至“使这些墙壁变成了发言人”。

这所女子监狱里讲述的故事往往看似稀奇,“因为它们的特点是同样渴望爱情,同样渴望生命和亲情,同样渴望意义”。尽管如此,艺术家们还是能够重拾这些故事,并以生动活泼的方式叙述它们,这当然也是参观这里的一个绝佳理由。但是,艺术和监狱是两种难以调和的现实,因为“监狱”既不应该代表一个框架,也不应该代表一个主题,更不应该代表一种隐喻,归根结底,它不过是事实而已。

在经过一番准备之后,圣座向新闻发布会敞开了展馆的大门,并计划于随后的周日“开创先河”,安排教宗方济各的访问:他将是首位光临双年展的教宗。当时,他希望亲自向聚集在朱代卡的约90名妇女致意。正如门东萨(José Tolentino de Mendonça)枢机在新闻发布会上所言,梵蒂冈展馆内容的灵感来自教宗本人:“当我们按照教宗方济各的指导原则,开始在监狱中建造威尼斯双年展圣座展馆时,它不过是一个抽象的项目。但经过几个月的努力之后,这项遵奉以人为本原则的任务,通过借助于艺术而得以落实”。

玛莎·荣格沃思(Martha Jungwirth)。标题:《黑暗的心》。地址:奇尼宫美术馆(Galleria di Palazzo Cini), Campo San Vio, Dorsoduro 864。奥地利画家荣格威尔特 (Jungwirth1940-)在其职业生涯中不断完善自己的动作绘画风格,她的画作有力而多彩。这位女画家在84岁高龄时才终于在威尼斯双年展上展出自己的作品。她的姿态绘画充满了表现魅力、充满活力的聚集及色彩对比。直到不久前,她的作品才在大型博物馆展览中得到认可。参观者对这位艺术家的色彩、抽象和动作充满热情,以至于他们多次返回展览现场重新欣赏她的创作。这尤其明显体现于本届双年展期间的奇尼宫一层展厅:以往,参观者如此热情地自发欣赏某些作品颇为难得。

柏林德·德·布鲁伊克(Berlinde De Bruyckere)。标题:《避难之城 III》。威尼斯圣乔治马焦雷修道院(Abbazia di San Giorgio Maggiore)。策展人:Carmelo A. Grasso, Ory Dessau e Peter Buggenhout.。来自根特(Gand)的比利时雕塑家布鲁伊克(De Bruyckere,1964-)在安德烈亚·帕拉迪奥(Andrea Palladio)主教座堂的宏大空间中探索了人类、动物与大自然生物的物理和雕塑主题。艺术家首先展示了她用蜡、纺织品、木材以及青铜、铁和环氧树脂等材料制作的各种人体雕塑,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参观者们会在某一刻豁然开朗:他们不是在触摸混合的幻影,而是在体验自身。他们得以通过一种直接而感性的方式窥见自己,回归自我,以一种活生生的方式体验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器官、自己的生命和自己的存在。

10年前,德·布鲁伊克在格拉茨(Graz)的约阿努姆世界博物馆(Universalmuseum Joanneum)举办了她最重要的个人展览之一。该展览名为Leibhaftig / In the Flesh(《肉体中》)。在这一展览中,艺术家深入研究了神话和艺术史,吸引了这座城市的众多参观者。对此,彼得·帕克施(Peter Pakesch)在画册序言中总结说:“艺术家总能用他的雕塑作品创作出有力的形象,或是使它们进入我们的潜意识深处。因此,这些都是肉体脆弱的标记,是存在条件的标记”。

“死亡、痛苦与生命是紧密相连的”,艺术史学家科妮莉亚·维格(Cornelia Wieg)在为2011年于萨克森·安哈尔特州立博物馆莫里茨堡艺术大厅(Kunstmuseum Moritzburg Halle, Museo d’Arte dello Stato di Sassonia-Anhalt举办的Mysterium Leib Berlinde De Bruyckere im Dialog mit Cranach und Pasolini(神秘的身体伯林德·德·布鲁伊克雷与克拉纳赫和帕索里尼的对话)展览目录而撰写的文章中这样写道。

Mysterium Leib, der ungewississe Körper(神秘的身体,不确定的身体)是在莫里茨堡艺术大厅举办的展览的主题。在德语中,LeibLeichnam身体尸体)自8世纪以来就通过同音字与Leben生命)联系在一起。德·布鲁伊克在谈到“身体”时指的是Lichaam,而维格在谈到“身体”时则意指Leichnam。后一个概念由两部分组成。第一个概念中的“lich”部分变成了“Leiche”。这个词根所涵盖的语义范畴包括“身体、肉体、生长、形态、人、脸、美、形状“。第二个词根则是指“覆盖物、衣服、服装、外衣、衬衫”因此,“尸体 ”一词也有“生命的覆盖物”或“生命的容器”之意。

尽管如此,策展人卡特琳·布歇·特兰托(Katrin Bucher Trantow)指出,我们的当代文化只对生命致敬:“死亡和终结’,她说,“却皆被拒之于门外,被临床系统化和组织化。在基督宗教化的欧洲,诸如守灵、为死者敷油或由亲属为死者擦洗身体等仪式几乎已经荡然无存”。然而,有些事物不可避免地吸引着人们:这是对自身虚无的痴迷吗?

对于这一问题,德·布鲁伊克以其近期的雕塑布展作出了回答。特别是,她最新创作的三位大天使将本笃会圣乔治(San Giorgio)主教座堂的内部主题化,传达出一种奉献、超越和死亡的理念。由于她长期以来一直对雕塑中的脱离肉身(disincarnazione)感兴趣,因此艺术家将自己的装置作品与本笃会的实际化身联系在一起。展览的主角是没有面孔的大天使。他们被厚厚的布料包裹着,布料几乎覆盖了他们的全身,包括他们的翅膀。这种充当天主的仆人和信使的大天使形象,在大流行病早期就进入了艺术家的视线,当时她正在寻找一个神话人物。她看到了乔尔乔内(Giorgione)的画作《天使搀扶着的死去的基督》(1502-10年),画中的天使用双臂搀扶着受苦的基督。这让她联想到在自己的环境中所经历的病人和护理人员之间的团结协作。因此,她为教堂设计了三个复杂的大天使塑像,并将它们分别安置在三个中殿。

为此,她制作了三个非常高的基座,其上矗立着纤细精致的塑像。此外,每个基座旁边还有一面旗帜和安装在金属框架上的镜子。这组作品成功地展示了天使与人的脆弱无助的交相辉映。人与动物在不可抗拒的大自然力量面前的痛苦的肉体是其作品的核心主题。

在她的阐释中,大天使无法完全张开翅膀,因为它们被沉重的厚布压住了。一双像人类一样灵活的腿是他们唯一可见的特征。

这些塑像向世俗的价值观提出挑战,同时也让人联想到意大利古典雕塑所特有的大理石的厚重感:就像房间里的大十字架一样,他们的轮廓被清晰地呈现于观众面前。另一方面,蜡又赋予了人物凝重的柔和感和幽灵般的透明感;与此同时,他们也反射着从门窗进入的光。

无颜天使

走进文艺复兴时期的圣乔治主教座堂,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这里显得格外宽敞,让人有一种目不暇接的感觉。大门上洒满了阳光,金光灿烂的,仿佛是由滟滟流水做成。在一片扑朔迷离中,来访者进入较为安静的展厅。慢慢地,人们安静下来,高高的基座上渐渐浮现出威严的塑像。天使们被一双细长的腿支撑着,仿佛是想要站起来,但却被混杂的帷幔固定在原地。房间里的一切都充斥着向上的张力。可是,假若这不是一个向上的推力,而是砍向死亡的一斧呢?

在她的创作过程中,德·布鲁伊克创制了具有人、动物和有机物特征的混合形态。她借鉴了欧洲古代艺术大师的遗产、佛兰德斯文艺复兴、基督信仰圣像、神话及文化知识,将既有的故事与受当前事件启发的新叙事重叠在一起,营造出一种既感伤(pathos)又温柔而不安的心理氛围。大天使是人神对立间的混合体。德·布鲁伊克的创作探索了爱与痛、危险与保护、生命与死亡的二元对立,超越了其作品中的神学内涵,将其转移到了普遍和世俗的领域。

结语

332名艺术家应佩德罗萨的邀请参加了第60届威尼斯双年展。他们是移民,是流亡者;他们往返奔波于世界的南方和北方,尽管创作了有趣的艺术项目,却很少受邀参加展览。他们的身份在普通艺术家、酷儿(queer)艺术家或独立艺术家、局外人和大众艺术家之间漂移不定。

数百万游客驻足于何处?各国展馆都有自己的路线。来自世界许多国家的老一辈艺术家以他们的意识、乐趣和决心塑造了现代艺术的观赏和探索方式。与此同时,年轻的艺术家们也提出了新的观点,开辟了个人视野、创作和探索的新途径。基于这些见解,参观者得以省思自己的身份、文化定位以及信仰问题。当然,在花园区和兵工厂的许多漫游活动都提出了一些问题,虽然似乎令人费解,但艺术不仅具备自身的活力,也作为一种快乐的奇思妙想,在许多人的兴趣中生机勃勃。